極短篇小說這樣的題材,有一個特別的任務,就是結局要能讓讀者驚訝。

  紀大偉的〈早餐〉(1999) 可說幸不辱命,儘管在2017年的今日,仍是效果十足(請看海苔熊老師Po文底下的留言,Po文時間越早,感受越直觀)。就我個人來說,即使已經被人爆雷,知道故事大致在說什麼,實際看到結尾還是覺得背脊一冷。

  作者是怎麼做到的呢?答案藏在讀者對家庭的期待。

  以下有雷。

  作者在開頭四段描繪一個小家庭,夫妻雙薪,育有一子。丈夫白天努力賺錢,回家照顧妻兒,這個看似幸福的家庭,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是夫妻性事不諧。

  接著的九段則描述丈夫如何在家庭與情人之間保持平衡。丈夫的原則是每日回家,手做早餐補償妻兒。晚上與情人歡愉愈盛,「贖罪」的誠意便會挹注在白日的早餐中。如果把時間倒回1980、1990年代的臺灣,這樣事業有成的已婚異性戀男子並不希罕(現在則要到中國大陸、東南亞去找了),主角與那些晚上交際應酬、喝花酒的男人沒什麼不同。

  這樣的愛情讓人不安,它毀棄當初在婚禮上的誓言。異性戀男子雙重標準的性道德可能也讓某些讀者難以忍受。此時讀者很自然地會將丈夫(或情人)放在加害者的位置上。

  再接著四段描繪了一個打破丈夫原則的事件,丈夫頭一回沒有在韻事結束後回家。

  當丈夫穿越「又熱又亮」的街道回家,料想中的衝突卻沒有發生。他的妻兒只是要他繼續演下去,繼續煮那維繫一家人的早餐。他的妻兒並不只是「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」,也是純然依賴與順服。他的妻兒非但沒有受害意識,反倒寄生在他的丈夫與父親身上。在這個瞬間,讀者能感受到角色之間強弱關係突然反轉。這是一個叩問。對於家庭而言,什麼才是真正的災難呢?是你愛的人愛上其他人,還是無法成為一個獨立的人?

  故事沒說出來的另一面,倒是可以任人解讀。丈夫的情人沒有特別標註性別,在讀者自然地預設出軌的對象是女生的情況下,可能會忽略非異性戀者被迫在形式上過著異性戀的生活。對這群非異性戀而言,這種對家庭的單調期望徒增煩擾。隨著性別平等教育的紮根,非異性戀逐漸被辨認(雖然不保證有正確的認識)。年輕世代的讀者,也越來越可能察覺這篇極短篇小說的弦外之音,雖然從部分年輕人拒斥「異性戀霸權」、「恐同」等概念的事情可知,了解永遠不等於同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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